“有人打电话向何谨求助了。”
世玉想了一下，还是决定把这件事情告诉晓晨。
“可是哥哥他已经死了，一年前就死了，现在这些东西已经没有意义了。”晓晨一个人穿着睡衣坐在窗台上，长发被夜里凉凉的风吹起来，舍友在房间里看着电视剧或者打游戏。
“我也这样想，可是她并不认识何谨，你也知道何谨从来不把自己的那个身份告诉别人，她找到何谨，是因为千雨，千雨告诉了她何谨的联系方式，千雨也不知道何谨已经死了。”
“也不要让她知道了，这些事情埋进坟墓里吧，虽然我也希望墓碑前能有千雨姐姐的一束花。”
“是啊，也许也只剩下一束花了。”世玉把手从键盘上移开，转身看了看窗外朦胧的夜色，“可是……还有一个问题，我也知道你很累了，但我想再麻烦你一次，和我去一趟何谨所在的城市。”
“为什么？我不想回去那里，我不想看着一个回忆的空壳却找不到那个记忆中的人，难道你想吗？”明明一个人已经死了，还要去再看看他生活过的痕迹吗？那个和你生活在一起十年照顾了花花草草也无数次拔刀斩断死侍的人，一年前就那样死掉了，最后见一面都来不及。
“不想，出于采集信息的习惯，我搜集了她提供给我的所有情报，她其实和何谨一个学校，但她显然不认识何谨，而且最近被发现的一些事情，日期和何谨失踪的那一天吻合。无论是不是他，肯定还有人在那座城市里留下了一些东西，等着我们去寻找。”
“你是说……？”
“嗯，那可能是何谨最后留下来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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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听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她慢慢睁开眼睛，耀眼的光线照射进来，整个房间泛着温暖空洞的黄色，病房像是一个迟暮的皇宫。凌海在一边趴在着桌子睡着了，没有察觉到许听的醒来。许听缓缓坐起来，没有叫醒凌海。她一定很累了，一直照顾我，许听想。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模糊了对时间的感知。她拔掉了自己手上的注射针头，轻轻下了床，从旁边的柜子上拿了衣服，离开了病房。
许听在厕所里换了衣服，然后接着离开了医院。她在梦中接收到了一些启示，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那个白衣女人，那个白衣女人对许听没有恶意。许听发现了这一点，该死，应该早就想到的，一年来她只是跟随在自己身边，所以护身符也没用，她对许听根本没有恶意，如果要伤害许听，一年的等待未免太久。那个白衣女人，她也是个孤独的人，她跟着许听，她是想告诉许听一些事情。
“老师你好，我是许听。”许听一边赶回学校一边拨通了电话。
“嗯嗯，许听呀，有什么事情吗？”电话另一端是个中年男人稳重的声音。
“老师请问你还在办公室吗？我有几个解剖课上的问题不明白，想去请教一下，请问您方便吗？”
“嗯嗯，可以，我今晚会一直在办公室。”
“嗯嗯，谢谢老师，我一会儿就到。”许听下了车，付了钱，就立即跑进了学校。有时候学校太大了也真的很麻烦，尤其是有急事却发现目的地与自己刚好在对角线的两端，中间还有各种阻碍需要绕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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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
“请进。”头发已经有些花白的中年男人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许听推开门，走了进来，然后又关上了门。这间单人办公室里只有冯教授和许听两个人。许听来到教授面前。
“哦，许听呀，跑这么急干什么，我说了我一晚上都在嘛，先坐下来休息下。”冯教授给许听搬过去一个凳子，又给她倒上了一杯茶，这个教授没有一点教授的架子，对学生就像对家人，在学生中口碑极好，“喝点水先，这茶很好。”
“不不不，谢谢老师，先不用了，我来这里，其实不是因为解剖课的问题……”许听也没有坐下，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出下面的话，接下来她要说的话，可能会牵扯到一件本来应该消逝在历史黑暗处的秘密。
“老师，现在的教学楼……顶层的实验室，是不是很久很久以前……发生过一次火灾。”许听停顿了好几次，换了好几次气，才把这句话说完。
冯教授脸色瞬间变了，一个年近半百人生阅历无数的人，也没在那一瞬间控制住自己情绪，他的表情已经把回答说了出来。
“没有啊，教学楼自从建成以来，就一直很好啊，从来没有出过意外。”冯教授低头在一篇报告上签上名，回答道。
“对不起，老师，我真的感到抱歉，可是我没有退路可走，求你了，你能不能告诉我。”许听慢慢坐下来，盯着教授的眼睛，教授也有些戒备地看着她，“老师，那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她回来找我了。”
“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事情，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多了去了。”冯教授端起茶杯来，走到窗前，窗户对着的，是那栋教学楼的背阴面，这个时间段，已经有些教室亮起了灯。
“一年前开始，我每个月都会做同一个梦，我梦见她在我周围看着我，就那样看着我，一个死人看着一个活人，我看到了教学楼上的大火，我听见她在那火焰里喊叫救命，而最近的一次梦里，我梦见了那次火灾的过程，我看到你在火灾现场和消防队员一起把她拖出来，我看到了她灼伤溃烂的身体，她现在还留在那个火灾现场，她没有离开，她一定在哪里留了什么东西！”许听说着说着突然觉得快要哭出来，她突然体会到了那个白衣女人的痛苦，那种孤独地被困在一个填满痛苦的地方，困在自己被熊熊的火焰烧灼的地方的悲哀。“老师，求你……”
“她叫林莎。”教授说，“她叫林莎，死于二十年前一场火灾，是教学楼顶层实验室的一次器械事故。那天晚上她在实验室做实验做到很晚，我和消防队员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到医院里，也没有抢救的必要了。”
“她是不是……留下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在那里……？”许听问，她在梦境里明显地察觉到了，她不愿离开那个地方，也不是不愿，是介于不舍和被禁锢两者之间的一种情绪，就像死者在被囚禁的地方发现了生命。
“留下了什么东西……？”教授侧过身子看了看许听，“没有东西，难道她会想念那些烧成灰的课本？”
“老师你再想想……”许听默默钻进了拳头，她觉得自己距离答案很近了，很近很近了。
老师你一定要想起来。
“哦，听说……”冯教授喝了一口茶，“尸检的时候少了一节指骨，学校的高层，为了防止家长来闹事产生不好影响，就没有透露这件事情，他们只看到了医院尸体袋中那烧焦的尸体上半身，并没有忍心再看下去，这是很久之前听人说的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照你这么说，那节指骨……应该还在那里。”
“谢谢老师！”许听起身鞠了一个躬，“谢谢你，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说完，她转身要离开。
“许听。”教授喊。
“嗯？”许听在门口停了下来。
“虽然不知道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一定要小心。”教授说。
“嗯。”许听迈出步子，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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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半，许听背着一个大包进了教学楼，这个时候教学楼已经快要关门了，里面已经没有了人。之前凌海打电话来问她去哪里了，要她赶紧回去休息。凌海醒来的时候发现病床上已经没人了，她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察觉到，于是赶紧联系许听，许听却只是说了句对不起，说自己有重要的事情，今晚不回去了。凌海慌张起来，她知道许听最近被一个白衣女子缠着，害怕她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于是一边联系“何谨”，一边和晓梅分头去寻找。
十点四十，保安员在巡查了所有教室确定没人之后，锁上了门，熄掉了灯，除了顶层的实验室。实验室是由相关教职工管理的，而许听通过冯教授，拿到了钥匙。
“如果记得没错的话，就是这里。”梦境里，那个被烧焦的女孩被拖拽出来的地方，就是这里，就在这附近，如果缺少了一小节指骨，会是怎么丢失的呢？是被烧焦了，在拖拽的过程中扯断的，对，就是这样，那么它会去哪里？既然没有离开，那么就是没有被清理走，被遗漏在了这里，然后施工的时候，被封在了地板下面。对，一定是这样，这里的物件都是后来新置的，不可能在眼睛可以看到的地方，不然早就被清理掉了，一定在看不到的地方！
许听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亢奋又如此冷静过，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思维在爆炸，但是却一点都不慌乱，即使在这曾经死过人的冰冷的实验室。她几乎听得到那火烧的声音，酒精噗的一下燃起来，木凳噼啪噼啪地炸裂，女孩在火焰中大喊着救命，皮肤逐渐红肿然后缩水干裂。那些旧时的声音如同潮水般涌来。
“我知道你在哪我知道你在哪了。”许听扔下包，趴在地板上，拿出安全锤，“我听的到你！”她用锤子猛烈敲击地板的边角，然后敲击正中间，很快，地板就出现了很多裂痕，碎裂开来。然后许听用小铁铲和铁锥把碎裂的地板掀开。清理掉地板，她开始凿开水泥，却发现自己带的工具不过只能在水泥上留下几道白印。她站起来，跑到门外用安全锤敲碎了防火水管的玻璃，拿出了消防斧。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和精神，她明明才刚从昏迷中醒来，傍晚也只吃吃了一个面包。那些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越来越大越来越浓烈，就像那火焰和黑烟一样，把她包围起来。
“就是这里就是这里，我听的到你。”许听抡起消防斧，朝水泥面劈下去，一下，水泥面上有了一道浅沟，再来一下，水泥面上开了一条小裂缝，再一下，斧子落地的那一瞬间，那些声音，那些木材、酒精还有人的皮肤等等一起混合在一起燃烧的声音突然消失了。消防斧从手中脱落，砸在地板上，发出巨大而空旷的回声。
许听慢慢地趴下去，拿起安全锤和铁锥，从那裂缝上，轻轻地凿开，慢慢地，她看到了，那个细小的，和水泥的颜色不一样的东西——那个女孩——林莎的小指骨。
她又在指骨周围清理了一下，把指骨取了出来，但是上面还是粘着水泥，清理不掉，但总算把指骨取出来了。
她听到了干瘪的呼吸声，像是从干枯的皮囊里发出来的，从身后。许听慢慢地回过头，那个白衣女子就站在自己身后，她脚上溃烂的皮肤慢慢愈合，许听不敢抬头看，她知道她如果抬头，那么等着她的是一具烧干的尸体，等到那皮肤慢慢恢复成正常的样子，许听才慢慢转过身来，看着面前那个白衣女子——林莎。
“林莎。”许听慢慢把指骨递过去，微微有些颤抖，她还是有些害怕，因为她知道自己在面对的东西是什么。
“谢谢你。”林莎笑了笑，那皮肤很白，白的几乎透明，许听这才发现，林莎是个很漂亮的姑娘。
“能把它烧掉吗？”林莎说，“那样我就可以离开了。”
“不……不需要寄给你的家人么？”许听说，她的第一反应，是把指骨还给林莎的家人，物归原主，也算是个团圆结局。
“不用了，都过去这些年了，再让他们看到也没有任何意义，我对过去的一切也已经没有怀恋了，对于那时候发生的一切也不想追究，这只是我最后意外留下来的东西而已，却捆绑了我这么久。”
“嗯，好的……我能问你个问题吗？”许听虽然还是很紧张，但是已经不再那么害怕，她意识到她帮助了林莎，这一切远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怖，这一切本可以早点到来。她努力镇定下来去理清自己的思路，去问那个困扰了她很久很久的问题。
“嗯。”林莎微微一笑，“问吧，我会告诉你的。”
“为什么，是我。”许听回想起过去一年里发生的事情，那些诡异恐怖的经历，如今看起来也许都已经无所谓甚至有些可笑，可是，这一切的源头，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是我能够看到你，你会来找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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